只是一张从书页里掉落的薄纸，却好像连同着把越剧的前世今生都跌出了我竟已藏了十年的记忆——《中国越剧百年诞辰碑记》的剪报，不知是什么时候把它夹进了这平常都鲜翻得到的书里，也不知怎么的，今天它竟突然又重现在我的眼前。到，过了一个能读懂这些文字的十年，也过了一个于我、于越剧都已是风雨新程的十年。我大概知道了，这便是心中念念不忘的回响罢，此刻，该迎她来！

▲中国越剧百年纪念碑

喜欢这个词，会是不偏不倚的，就像多年前越剧之于我的姗姗而来。最早是听到还是磁带机婉转出的《何文秀》的“桑园访妻”一段，最直接的感觉就是这些大抵是能半懂的词句，比平常的方言多了起伏，许多意思倘换讲出来就没有了。于是，“路遇大姐得音讯，九里桑园访兰英。”就成了那一段日子里我时常去记、去模的腔调。后来在姨母家，在影碟机里，又一次听到了这此后了解到的称之“尹派”的唱腔，且第一次有意识地看到越剧的舞台表演。那都是小学年纪，老师喜欢要求学生们常听故事、学讲故事，但我，偏就这样摇摇坠坠地爱上了越剧。“做戏样”，是大人们形容孩童调皮的词语，可那时的我便觉得，这不是个好玩的词，要是个有意思的词！

再后来，还是姨母家。每逢农历七月半，姨母住的村堂里如期地都会搭一个周的乡戏，越剧，当然是绝对的主角。那便是我儿时零星断续的影音接触外，最真实地感受到这种民间艺术魅力的经历了！有戏的日子里，村上的集市口晚夜比白天都热闹。用上下三村汇起来的长凳座位是总不嫌够的，许多老人都提早晚饭，从纳凉起便各自相中位子等着大幕后亮起灯光。小孩儿总能占着便宜，我从不着急，挨靠着一晚不落的常客便多有现成的好座儿。戏的开场，是台上台下呼应的热闹。到戏中，孩子们手里的香串嚼食差不多了，台上照旧火热，台下渐渐安稳。人挑戏看，戏也挑人，那时起还在看的人多能听到“头圆”——这是乡人讲的剧终的意思。其实那时的我并不甚懂戏，唱词亦多要借助白字来听。但印进脑子里的，像唱闺秀的花旦在低眉时挥摆的水袖，唱公子的小生在沉吟时清浅的落笔……不知觉，影淡人换，就伴我到高中了。

年岁的增长带来稍深一层的阅历，乡戏里年年似旧的曲目，已多少能听出些许不同的意味，也开始学着大人中的戏迷一般，谈论起新年旧岁不同演员的唱功与扮相。虽然处在学业最繁重的时期，但越剧依旧在我的生活里淡入淡出。记得那时候有一个亦深爱戏的同学，还曾一起搭档试图出演过。没有意外，唱的就是那“桑园访妻”，最终也没有意外，男女对唱拆开经典的独唱，没能登上那年的校文艺汇演。但，越剧却是自此在我心中扎下了更深的根，这回是真到底了——只去静静地感知她，我要去听戏中人的欢声泣语，去和红尘里的喜赋悲吟！

终于，我带着她去到了异乡。在长沙求学的几年辰光里，我听湘语演绎的花鼓戏，听带着皇腔的京戏，听调似词深的黄梅戏，听是“戏祖”的昆曲，更听越剧从未断的书香宦海里的绵柔情意。我仍旧不愿把夏花比春华，没有谁先来后到，只有当初不偏不倚的唯一。于是，越剧可能更懂我，我却只是靠她更近——春天，听《玉蜻蜓》、听《梨花情》，越剧是庵里桃花的分外娇妍，是郊外梨花的一枝清心。夏天，听《柳毅传书》、听《道观情缘》，越剧是久别重叙的仙凡离衷，是天涯苦海觅来的知音。秋天，听《红丝错》、听《孔雀东南飞》，越剧是今宵明月的一家独照，是磐石蒲苇的情志不移。冬天，听《梁祝》、听《陆游与唐婉》，越剧是爱而不得的翩翩蝶舞，是心上钗头的凤凰涅槃！

真的，要说起来，谁能想到这样华丽的越剧已然走过了百载的深年！如果她是我的情人，那一定是但能相识、已不恨缘浅的那一个！能遇见，便足以弥补太多曾经苦寻而不得的遗憾——正如我没办法能向已经永隔的爷爷问上一句，姑姑说您那时候是把“十八相送”每天吊在嘴边的，是吗？如果越剧是我的老友，那一定是神交已久注定要在某刻见面的你——你不是“天上掉下的林妹妹”，你是带我找到回家路的你。如果，越剧什么都不是，那也一定会成为我心头堵着的、一定要去完成的牵挂，这牵挂里会有越胡的清亮、琵琶的叮咛和板鼓的共鸣。

谨以此文纪念越剧周年诞辰，借《中国越剧百年诞辰碑记》作者王翼奇老先生记尾之句“世纪展新猷，越剧明天更好！”再表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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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投稿：寄闲斋

本期编辑：东方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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