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 自然论 R.W.爱默生 第四章语言(上) 语言是自然襄助于人类的第三种功用。自然乃是一种载体,这可以在单一、双重和三重意义上理解,即:一、词语是自然事实之符号;二、特定的自然事实是特定精神事实之象征;三、自然是精神之象征。 一、词语是自然事实之符号 博物学之作用是在超自然史方面给予我们帮助:外在创造之作用是为我们提供语言,以描述内在创造之存在与变化。用来表达一种道德或智性事实的每一个词语,如果对其追根朔源就可以发现,它们都借用了某种物质外壳。正确的意思是笔直;错误的意思是扭曲。精神原本指风;犯罪意味着越界;傲慢的意思是扬眉。我们说心以表达情感,用头脑指代思想;而思想和情感又是从可感之物借来的词语,现在被挪用来指精神实质。词语的这种演化过程大多不为我们所知,因为它们发生在语言形成的远古时期;但是同样的倾向每天都可以在孩童身上观察到。孩童和未开化之人只使用名词或者事物之名称,将它们转化为动词并用于类比心理活动。 二、所有的词语都在源头上表达某种精神意涵,这个语言史上显而易见的事实,我们却最少受惠于自然。具有象征意义的不是只有词语;事物也有象征意义。每一个自然事实都是某种精神事实之象征。自然中的每一个表象都对应于某种思想状态,而这种思想状态只有通过将该自然表象呈现为图画的方式才能得以描述。暴怒之人是头狮子;狡诈之人是条狐狸;坚毅之人是块磐石;博学之人是把火炬。羔羊清白无辜;毒蛇用心险恶;花朵感情细腻。光明与黑暗常用来表达知识与愚昧;火热描述爱情。我们身前身后可见的距离,分别是我们心目中记忆与希望的意象。 在沉思中凝望一小时河水,谁不会记起所有的世事变迁?把一块石头扔进溪流,激起的那一圈圈荡漾的涟漪就是力量之美的化身。人能意识到一种宇宙之魂存在于其个人生活之中抑或之后,在那里,正义、真理、爱和自由的天性,宛如在苍茫的天穹中一般,迸发出生机并熠熠生辉。这种宇宙之魂,他谓之为理性:它不属于你我他,我们反倒归它所有;我们是它的财产和臣民。世俗私事被掩埋于其中的蓝天,那永远静谧、充满永恒天体的蓝天,就是理性的典型。我们从智力角度考虑称作理性的东西,如若从与自然的关系考虑,就谓之为圣灵。圣灵是造物主,本身就具有生命。各个时代和国度的人,都在自己的语言中将其具体表述为圣父。 显而易见,这些类比非但没有什么侥幸或任性的成分,反而倒是恒定不变并弥漫于自然的。它们并不是这里或那里几个诗人的梦想,不过人类喜欢进行类比,善于研究存在于所有客体之中的各种关系。人类被置于万物之中心,每一种事物都会向人类发出一缕关系之光。没有这些客体,人类就不能被理解,反之亦然。博物学中的所有事实,如若被自己吸收,就毫无价值可言,就像单性植物一样结不出果实。但是倘若将其与人类史结合起来,便会呈现出勃勃生机。整个植物志,林奈和布冯的全部著作,都不过是将事实枯燥地分类编目而已,反倒是这些事实的最为细微之处,比如某种植物的习性,某种昆虫的器官、功能或声响,如果将其在思辨哲学中用于说明某个事实,抑或在任何方面与人的天性联系起来,就能够以最具活力、最令人惬意的方式对我们产生影响。植物种子那种小小的果实,在所有的话语中都被用来指影响人之天性的各种类比,到了保罗那里,他将人的尸体称作种子:“播下的是自然身躯,长成的却是精神之体。” 地球围绕地轴和太阳的旋转运行,造就了日子和年份。这些是一定量的纯粹的光和热。可是,人的生命与季节之间就不具有类比意义吗?季节就无法从那样的类比中获得庄严与悲怆吗?蚂蚁的本能,若就其自身考虑微不足道,可是一旦发现一丝关系从蚂蚁延伸到人,那个小苦力就会被视为一个监视者,一个雄心勃勃的小躯体,于是它所有的习性,甚至据说最近发现的它从不睡觉的习性,都变得崇高起来。 由于有形物与人的思想之间存在这种根本的联系,只拥有生活必需品的未开化之人,往往借助图形进行交谈。我们追溯历史,发现语言越古老就越生动,而在其起始阶段,语言全都具有诗性,或者说,所有的精神事实都借助自然符号得以表征。我们发现,相同的符号造就了所有语言的原初要素。更进一步还可以发现,所有语言的成语,在最为雄辩有力的片段中彼此相近。而且,由于这是最初的语言,因此也是最后的语言。语言对自然的这种直接依赖,这种将外在现象转换成人类生活某种意义的做法,永远不会丧失其影响我们的力量。正是这一点,令性格坚强的农夫或山野中人的谈话引人入胜,从而让所有人都乐在其中。 因此,自然是一个阐释者,人们借助于它和同伴交谈。一个人将其思想与适当的符号相关联并且表达出来的能力,取决于其性格是否朴实,也就是,他对真理的热爱,以及他想毫发无损表达真理的欲望。人类的堕落导致语言的堕落。如果性格之朴实和思想之独立被盛行的次要欲望——富贵欲、快乐欲、权力欲和荣耀欲——所摧毁,而且口是心非和不实之词取代朴实和真理,凌驾于作为意志阐释者的自然之上的力量就会在某种程度上消失;新的意象不再被创造出来,旧的词语就会被歪曲,用以指代它们并不是的事物;当金库里没有了金银,人们就会用上纸币。在适当的时候,骗术就会被揭穿,词语则丧失激发人们理解和情感的所有力量。在每一个文明悠久的国度,都可以找到数百名作家,他们能短时间相信并让别人相信他们看到且表达了真理,不过他们并没有自动地给某种思想披上自然的外衣,而是无意识地从自己国家最重要作家创造的语言中汲取养分,而那些最重要的作家,指的就是从根本上坚持自然观的作家。 不过,智者戳穿了这些陈腐的措辞,重新将词语与有形之物紧密联系在一起;于是乎,那种生动形象的语言马上成为一纸威风凛凛的证书,表明使用该语言者与上帝和真理结成了联盟。一旦我们的话语跃升到常见事实基线之上,因激情而燃烧抑或为思想所抬升,那么它就是用意象把自己包裹了起来。一个认真交谈之人,如果他对自己的智力过程加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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