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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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张耀胜编辑/磐石

运河湾里出能人。张六指一出生就比别人多一根小拇指。他天生聪明，可就是没用到正地方。赌了一辈子钱，进了三次宫。他的女人李桂兰一提他，恨得牙根疼。

李桂兰说：嫁给他把肠子都悔青了。早先不知他因赌曾蹲过监狱。刚结婚时，见他能说会道，挺招人喜欢的。来年我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喜得他直咧着大嘴傻笑，还给儿子取名叫张常赢。后来他日夜泡在赌场。地里都撂荒了，劝他别赌了。他却说种粮食能得几个钱。

这日子是没法过了。他把家里的积蓄都输光了。没钱就押家什，甚至押裤子，光着屁股也干。他输急眼了，急着回家找东西来押，一出门碰上刚放学的儿子就喊：赢，过来，过来！儿子问：爹，有事？他说：用用。说着就把儿子拽到赌场。进门就喊：押上！就把儿子押上了。俺听到信儿，气疯了。飞跑过去，抓住他连打带骂！他连声说：用用，用用。说话间就和了一盘。俺赌气，扯着儿子哭着回来了。

张六指说：跑了心静，省得天天唠叨个没完没了。发誓要在赌场上拼一把，不然对不起剁掉的那根手指头。

那夜，六指儿被警车带走了。

全村人都说像这败家子儿早该抓进去，竟给族人丢脸。

拘留半个月，罚了款，出来后，就急匆匆地去找桂兰和儿子。桂兰看见他眼圈儿就红了，问：你改了吗？六指儿吱吱呜呜地说：改了，赢他娘，跟我回家吧。桂兰半信半疑地说：光凭你嘴说不行，我要看行动。他把眼皮一翻，脖子一梗说：我要是再去赌，就不是六指儿啦。说着跑进后厨房，抄起一把锃亮的菜刀，将多余小拇指往案板上一放，对准了，举刀便劈下来，咔擦一声，小拇指齐截地断下。砍断的小拇指在板上微微抖动，献血喷一案板。疼得他满头大汗，用毛巾缠裹着手，跑着到村卫生所去包扎。桂兰惊呆了，哭着领着儿子回了家。

六指儿的指头虽断掉了，可耍牌练的绝活儿仍没丢。隔三差五地背着女人就去赌上一把。而赢多输少。仅两年，一拉溜盖起六间大砖瓦房。房子盖好后，就又去接被他气跑的女人和儿子。他到屋里转一圈说：......我想见见赢儿。桂兰说：赢儿不见你，赢没有你这个爹！

他很想儿子，四下瞅瞅，见儿子不在，问：啥时能见？桂兰狠狠心，很坚决地说：改了见。六指儿没吭声。就从兜里掏出一叠钱放下，蔫蔫地出门走了。桂兰从屋里赶出来，把钱给他扔出去。他不捡，头不回，任桂兰追着屁股骂。

他独自回到家里，鼻子有些酸，眼里噙着泪，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咣，咣，有敲门声。他一惊，一骨碌爬起来下床去开门。见是赌友二毛，脸阴阴的，两眼发直，噗通给六指儿跪下了。大哥，救救我吧！他抢前一把拉起二毛问：咋的啦？有话屋里说。二毛捶胸顿足地说：小弟栽了，昨夜里我去玩，把俺爹借来买楼的五十万块钱，都被外地来的陌生人赢去了，想求哥给俺赢回来。

六指儿闻听，眉毛一抖，笑笑说：有高手来咱地盘上显摆，哥不去过过招，岂不废了练就的这门手艺。走，跟哥拿钱去。经过一夜的鏖战，二毛的钱又夺回来了。可六指儿和那几个赌徒再次被警车带走。

这一回在看守所蹲了一个月，是二毛交的罚金。放出来时，被纸箱包装机械公司的李总经理接走了。

来到公司，李总笑嘻嘻地说：你先去洗个澡，换上给你刚买的名牌西服，再送你一副精致的新麻将。六指儿问：李总这般盛情，让我受宠若惊。说吧，有嘛事让我帮忙。

李总说：最近咱县里举办全国纸箱包装机械展销会，行业竞争十分激烈，我有几个老业务户的朋友来参加展会。从今天起你就是公司的业务经理。说着亲自递过一盒印着外文的名片。

六指儿怔怔地不敢接，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怯怯地说：我对业务一窍不通，又不擅长往外跑，哪行啊。李总用信任的目光盯着他说：你准行，会干得很出色。他们来后，由你陪同去咱东光铁佛寺、二郎岗、万亩养生园游览一番。他们都喜欢打麻将，就请你给他们亮亮绝活。

六指儿一听，两眼放光，异常兴奋。连忙说：请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李总说：我的意思是让你去输钱。六指儿接受任务后，如鱼得水。他已把牌玩到出神入化的境地，活干得十分漂亮。一百四十张麻将牌就像在眼里放着，两个骰子掷得溜溜转，要几点儿，输赢尽在心中。六指儿出牌很刁，客人们赢得很艰难......玩到天亮的时候，六指儿说：罢了。说完，站起来就走。客人们，余兴未尽，各自回屋偷偷地数了钱，窃喜赢了一千多块。

第二天傍晚，客人们都窃窃私语：咱哪里也不去了，货就订这里的。让张经理陪咱玩玩儿。一连三个晚上玩得十分痛快。六指儿顺利地赢得了两千多万的大订单。

李总对六指儿非常满意，就想重奖他。他说：别奖，我有钱。李总啊，能不能叫我见见俺赢儿......李总愣了，好半天才想起赢是他的儿子，就知道六指儿想女人了。他一拍大腿说：放心吧，我出面，给你全都接回来。

于是，李总带着重礼，开着宝马车来到桂兰的娘家，女人还是那句话：改了吗？李总说：这回彻底改好啦。如今是俺公司的业务经理，这回展销会就为公司拿回两千多万的订单。这么三说两说，就把桂兰和孩子接回来了。

桂兰回到家，见六指儿问：你会做生意了？六指儿随口说：跟着跑（麻将语）。桂兰又问：你业务不懂能行吗？六指儿说：门前清（麻将语）。桂兰关切地问：生意咋样？六指儿笑笑说：发财（麻将语）。桂兰再问：月工资挣多少？六指儿伸出一指头说：一万（麻将语）。桂兰一愣，疑是吹牛，就探问道：一人在家吃嘛饭？烧饼（麻将语）......桂兰越听越不对劲儿，就冷冷地问：你改了吗？六指儿再不吭声。

桂兰性硬，气得一跺脚，扯着孩子就走。六指儿在后边追着屁股喊：赢，赢，你看爹有好多钱，你想买啥就买啥。儿子说：俺娘说了，你要不改，金山银山俺都不稀罕。

六指儿寂寞了，就给桂兰打手机乞求回家来。桂兰回问：你改了吗？他没作声。

深秋。他一连陪客人玩了三天三夜，竟突发心梗，死在了牌桌上。丧事全是公司操办的。

桂兰虽让孩子为他爹上坟，烧了纸。却把孩子的姓名改了，随母，叫李常赢。从此，在运河湾六指儿的绝活失传了。

张耀胜，河北东光县人。河北省散文学会会员，东光县诗词学会会员。近年来，先后在《中国建设报》、《河北工人报》、《河北建设报》、《天山建设报》、《特别